风燃心

「10.过去现在」　　
　　
　　
　

　　卡卡西第一次见到带土，是忍校开学那天。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入学式，这个人却迟到了。
　　也许是因为这样，卡卡西在后来的日子里，不自主的对带土多了一些关注。
　　而越关注，就越觉得带土是个笨蛋。
　　扔手里剑居然可以扔到自己，考试总是倒数，还是个哭包，唯一值得一提的，就是永不向他示弱这点了。

　　“我又赢了。”
　　某天，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碾压式的比试后，卡卡西对比自己扔飞出去的带土说。他得承认，带土每次都是有进步的，只是太不明显。
　　“哼！有什么好得意的！”
　　带土坐起来，指着卡卡西说，“等我开了写轮眼，就……”
　　“更像兔子了。”
　　卡卡西接过他的话头说，那表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——至少带土是这么觉得的。
　　“卡卡西你！”
　　带土跳起来，握紧拳头像是要打卡卡西，然而这时候他的肚子……特别不给力的叫了一声。
　　卡卡西：“……”
　　带土：“……”
　　看着带土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，卡卡西挑了挑眉，“你没吃早饭？”现在可才九点。
　　“我不想喝牛奶……”
　　带土一想到那个味道，就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　　卡卡西秒懂，所以就天没亮趁奶奶还睡着的时候从家里跑出来，然后找他挑战来了——带土奶奶估计还以为带土会买早餐吃的。
　　啧，这种蠢事，也只有宇智波带土做得出来。
　　“走了。”
　　卡卡西抓住带土的手，向训练场门口走去。
　　带土因为不习惯被人拉着，走的跌跌撞撞的，“卡卡西你要带我去哪？”
　　“去吃早饭。”卡卡西头也不回的说，“我可不想欺负一个空着肚子的人。”

　　带土没想到，卡卡西居然会带自己到丸子店。
　　全程呆呆看着卡卡西点单，付钱，直到坐到桌子旁拿起丸子咬了一口，带土才反应过来。
　　“卡卡西你是不是撞到了头？”他一脸的不可思议，“或者被人换掉了？”
　　难道不应该是去某个店里，然后点自己喜欢的秋刀鱼或茄子，对他一副“爱吃不吃，不吃拉倒”的态度吗？
　　任谁请客被这么怀疑，都不会开心的。
　　“不吃算了。”
　　卡卡西作势要拿起丸子扔掉。
　　“我没说不吃！”
　　带土赶紧把丸子抢过来护住，“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卡卡西！”
　　“那你就把它吃完。”卡卡西没好气的说。
　　带土一想是这么回事，于是就开始吃丸子。
　　吃完一个丸子后，带土看着擦着苦无的卡卡西突然意识到，自己被卡卡西请客了，等于欠卡卡西了。
　　可是现在总不能直接把钱给卡卡西吧。就算再没有情商，带土也知道这样不妥。
　　皱着眉咬下一个丸子，嚼啊嚼啊嚼，带土想到了办法。
　　“我马上回来！”
　　扔下这句话，带土跑出了丸子店。
　　“？”
　　卡卡西无意识的歪了下头。

　　过了一会，带土回来了，他将手里的两个饭盒往桌上一放，“卡卡西快吃。”
　　饭盒是透明的，卡卡西可以看到里面是秋刀鱼和味增茄子。可先不说他现在还不饿，就说——
　　“你让我光吃菜？”卡卡西问。
　　闻言，自认为还清卡卡西的带土，石化开裂了。
　　因为现在店里人很少，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老板乐了，“带土你又在犯傻。”
　　“老板你还补刀……”
　　带土快要哭出来了，太爱吃甜食就是这点不好，木叶所有的丸子店老板都认识他。
　　“好啦好啦别哭。”老板说，“今天早上我粥煮多了，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端给你们。”
　　“那谢谢老板了。”卡卡西开口说。
　　老板进去端粥了，带土惊讶的看着卡卡西，“卡卡西你居然会要别人喝剩下的粥？！”
　　卡卡西突然有点好奇，“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？”。
　　“洁癖，臭屁，中二，自以为是……”
　　带土扳着指头数到，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意，抬头一看——
　　“诶诶诶卡卡西你把苦无收起来，对就是这样，等等你握拳干嘛……嗷！”

　　那天中午，朔茂爸爸见到了吃撑了回来的儿子。
　　“和同学出去吃东西了？”朔茂问。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吃的太饱，卡卡西不想说话。
　　“是谁啊？”
　　朔茂难得见到自己儿子这么开心。
　　卡卡西脑中浮现出带土捂着一只眼睛瞪自己的样子，唇角无意识的上扬。
　　“一只呆呆的兔子。”他回答到。
　　朔茂：“？”

　　那之后不久，带土突然不来学校了，琳问了老师，得知了带土奶奶生病的消息。
　　“卡卡西我们去看看带土吧。”琳提议说，“带土现在肯定不好受。”
　　“我和他关系又不好。”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卡卡西说这话时，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。
　　“卡卡西你别这么说。”琳很不赞同他的话，“其实和带土玩的好的，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这才发现，之前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：带土虽然和每个人都玩的来，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，了解带土一些事。
　　现在看来，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受过伤，为了不再受伤，于是用笑容将自己保护起来了一样。
　　生平第一次，卡卡西对一个人的过去产生了好奇。
　　琳还以为卡卡西沉默是不愿意去。
　　“拜托了卡卡西，”她双手合十，“就当是陪我去啦。”
　　卡卡西回过神来知道琳是误会了，但他不好解释，于是点头说，“只是陪你去。”
　　——他在陪字上用了重音。

　　对于两人的到来，带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高兴的样子，但卡卡西和琳都能发现，带土心情好了很多。
　　“奶奶好不容易睡着了，所以还是来我的房间坐吧。”带土在前面带着路。
　　卡卡西还是第一次来带土房间，和他猜想中的样子不同，带土的房间甚至算得上整齐，每样东西都摆放在该放的地方，除了桌子上的木雕。
　　从旁边的工具上可以看出，带土在来给他们开门之前，应该就是在刻着这个木雕。
　　“带土，你还会刻木雕吗？”琳问。
　　“不会，但是刻这个能让人心静下来。”带土从柜子上拿下一个罐子，“我去给你们泡花茶。”
　　他说着走了出去。
　　“卡卡西……”琳看向卡卡西，担忧的问道，“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？”
　　“带土绝对没这个意思。”卡卡西说，“我去帮你看看带土。”

　　卡卡西找到带土的时候，带土正将开水注入杯子里。
　　“带土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叫着带土的名字。从进来后满屋子的药味以及其他种种迹象，都在告诉他，带土的奶奶……
　　“安慰的话就不要说了卡卡西。”
　　带土打断了卡卡西的话，他看着杯底慢慢的舒展开的干花，“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看着带土，明明平常一点小事就能哭出来的哭包，在面对亲人离去时，却无比平静。可是那平静之下，一定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情感。
　　“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去迎接那一天的到来。”
　　带土一个一个的将杯子放在盘子上，端起，“我们回去吧，不然琳会担心的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侧过身让带土通过，卡卡西注视着带土渐渐走远。
　　总感觉……
　　只要再加上一根稻草，那个人就会被压垮在地。

　　要多少的自制力，才能在最爱的人离开时不哭出来呢？
　　卡卡西很快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　　——他的父亲，旗木朔茂在执行某个极密任务中，为了救同伴的命而终止了任务，让村子遭受损失。
　　村里的同伴因此而怪罪于他，甚至连他救出的同伴都开始中伤他，父亲的身心每况愈下，最终选择自我了结。

　　倾盆大雨已经将全身打湿，衣服贴在身上难受的很，可卡卡西像是没有知觉了一样跪在墓前，眼神呆滞的盯着墓碑上的名字。
　　就这样死了啊，他的父亲。
　　以后，再没有人会笨拙的用那双夺取了无数人生命的手给他做饭；
　　会为了只是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，连夜赶回来；
　　会严厉的指出他刀法上的错误，然后偷偷趁他睡着了的时候给他上药；
　　会牵着他的手，带他穿过大街小巷，一起回家。
　　再没有人了啊……
　　那么高大的身体，烧成骨灰，只有那么一点重，轻的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捧起来。
　　嘴唇轻微的动了几下，拼凑出一个称呼。
　　「父亲……」
　　为什么，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呢？

　　头上的雨突然消失，卡卡西面前出现了一方手帕，顺着手向上看去，带土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
　　“卡卡西你快擦擦脸。”
　　带土说完见卡卡西没反应，就一手撑伞，一手用手帕给卡卡西擦起脸上的雨水来。
　　今天他成功的用出了豪火球之术，就想来告诉奶奶，没想到会在墓地看到一个人跪在雨里，走近了一看，才发现是卡卡西。
　　皮肤相触时传来的温度让卡卡西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。
　　“带土？”
　　“是我。”
　　带土两三下给卡卡西擦干了脸上的雨水，“卡卡西你还不起来，再跪在雨里你就等着老了老寒腿吧。”体温这么低，这家伙究竟跪了多久了啊。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刚说了一个字，就开始咳嗽起来。
　　“都感冒了，卡卡西你是笨蛋吗。”
　　带土皱着眉抓住卡卡西的手想要将卡卡西拉起来，可是卡卡西跪久了腿麻，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，摔进了带土的怀里。
　　带土急着去扶他，伞掉在了地上，两个人一起变成了落汤鸡。
　　“带土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完全依靠着带土才能站立，“抱歉……”
　　“这时候道什么歉啊。”
　　带土看着他苍白的嘴唇，觉得心里堵的慌。
　　将卡卡西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，带土艰难的弯腰捡起伞，“好了，我扶你去医院看看，免得发烧了。”
　　“嗯……”
　　带土觉得现在的卡卡西特别听话，可是想想这是在什么状况下，他就宁愿见到的是那个又毒舌又冷冰冰的卡卡西。
　　“对了卡卡西。”
　　走出几步后，带土回过头看着墓碑，“那是……”
　　“不要问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的声音虚弱而细微。
　　“拜托你不要问……”
　　他低着头，银色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，带土只看到顺着脸滑落的水滴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——那只是雨水而已。
　　带土这么告诉自己，扶着卡卡西向墓地出口走去。
　　但愿一碗热乎乎的姜汤，能够让他温暖起来。

　　卡卡西无数次的想过，如果那天自己不要那么倔强，将父亲的事告诉带土。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思索，最后因为不想重蹈父亲的路，将规则当做人生信条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。
　　琳也许还会被抓走，但他和带土不会发生争吵，他不会失去一只眼睛，带土也不会因为救他被巨石压中。
　　事后卡卡西回想起来，那时带土，应该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吧。要不然也不会在进入那个山洞前跟他说——
　　“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，赌上我的性命。”

　　写轮眼的排异反应很严重，眼睛痛的根本睡不着，而且流泪不止，卡卡西被迫住进了医院。
　　“宇智波一族同意你将这只眼睛留下来。”
　　水门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，苹果皮一圈一圈的落入垃圾桶，“但是眼睛的使用方法，只能由你自己摸索了。”
　　“谢谢老师，这样已经足够了。”
　　宇智波一族向来注重眼睛，能够答应自己将眼睛留下来，卡卡西不用想也知道老师费了多大的劲。
　　水门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说到，“卡卡西，你要想清楚，写轮眼虽然好用，但对于外族人来说太耗查克拉，你们旗木一族本来查克拉就不多，这只眼睛会…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　　卡卡西斩钉截铁的说道，“但是带土的眼睛，绝对不会是拖累。”
　　见他这样，水门也不好说什么，他明白卡卡西是个很难被改变想法的人。
　　叹了口气站起来，水门将苹果放在盘子里，“我先走了，记得吃啊。”
　　说完，他化成一团烟雾消失不见。
　　——这只是个影分／身。

　　第三次忍界大战，最终在主战国木叶村和岩隐村缔结的屏障条约中落下帷幕。
　　而因为三代火影主张怀柔政策，木叶在没有对岩隐提出任何赔偿条件的情况下，破格达成了停战协定。木叶的主战派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。
　　为了平息村中的不满，日斩决定辞去三代目火影的职位。于是在这场大战中被人们称为英雄的波风水门被推选出来，成为了四代目火影。
　　即将要接手火影之位的水门，现在忙的也只能派个影分身来看看卡卡西了。
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坐在床上，卡卡西对着那个苹果发起呆来，自从带土死后，他对于任何事好像都提不起干劲了。
　　“卡卡西。”
　　帕克从窗口跳了进来，后面跟着其它的忍犬。
　　“这是什么？”
　　卡卡西一眼就看到它们带进来的东西，他是让忍犬去取换洗衣服的，怎么带了一个盒子来。
　　“不知道，放在门口的。”帕克说，“上面写着卡卡西收。”
　　朔茂死后，就是他们八个在照护卡卡西，说卡卡西是他们养大的也不是不可以。卡卡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，他们心里也不好受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卡卡西拿过盒子，拆开绑在上面的礼带，打开盒子后，最先入目的是一封信。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，展开。
　　【笨蛋卡卡西，恭喜你升为上忍！】
　　卡卡西惊讶了一下，这个称呼……
　　【哈哈哈是不是很惊讶，我居然会记得送你礼物？】
　　【好吧……其实我对自己的记忆力也没有信心，于是就提前准备了礼物，然后拜托西瓜皮今天放到你的门口，现在你一定收到了吧。】
　　卡卡西突然想起，那天自己出门前，余光有看到凯倒立着，身上绑着一个盒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来，只是他当时没太注意。
　　现在看来，那就是带土的礼物了。
　　盒子里是一个木雕，是水门班成立时拍照的样子，他因为觉得这太无聊一脸木然，而带土戴着那个难看死了护目镜，嘴里还吃着糖。
　　『等我开了写轮眼，就……』
　　『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。』
　　『再跪在雨里你就等着老了老寒腿吧。』
　　『我认为白牙才是真正的英雄！』
　　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，赌上我的性命。』
　　……
　　无数带土的声音，最后重叠成一句话——
　　『我会成为你的眼睛，帮你看清以后。』
　　泪水无声滑落，打湿了信上的的最后一句话。
　　【所以如果我今天忘了亲手给你礼物，一定要原谅我！一定！】
　　“好啊，我原谅你……”
　　“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……”
　　“带土……”
　　医院的病房里，有人泣不成声。

　　现在。
　　卡卡西站在慰灵碑前，伸手扶摸上那个名字。
　　明天这个名字将要被从这上面抹去，因为带土回来了。
　　这可真是……再好不过了。
　　不远处的一颗树后，漩涡绝从树上冒出半个身子，“你不出去吗？”
　　背靠着树，带土侧头看向卡卡西，“那家伙，才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。”
　　他向来是个把所有事都往心里装的人，所以水门老师才会对他放心不下。
　　“噫！”
　　漩涡绝打了个寒颤，“带土你现在的表情好恶心！”
　　一边说漩涡绝一边做出一副想吐的样子。
　　带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，他收起手里抛着玩的任务卷轴，开启黑化模式，一把苦无擦着漩涡绝的脖子钉在了树上。
　　“你，想，怎，么，死，呢？”
　　带土一字一顿的问道。
　　“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嘛。”
　　漩涡绝往旁边平移了一段距离，和带土相处那么久，他也学会了带土的一些话，“而且我今天，是给老大带话来的。”
　　“白绝？”
　　带土问，“他说什么？”
　　从那天之后，他就没有见过白绝。
　　虽然白绝分身依旧听话，但是带土已经做好了和白绝他们成为敌人的准备，而现在，结果来临。
　　“老大说，我们可以继续听从你的指令。”漩涡绝努力模仿着白绝说这话时的神情，“但你，必须要复活斑。”
　　复活斑？
　　带土沉默了。
　　在地下生活那段时间，他每天都要忍受着剧痛进行康复训练。老实说，要不是白绝他们，还有想回去的信念支撑着，他早坚持不下去了。
　　就凭这个，带土也不想和白绝他们为敌。
　　而且，他本身也有着复活斑的理由……
　　“我知道了。”带土说。
　　“告诉白绝，我会复活斑的。”
　　“——在十年以内。”
　　
　　漩涡绝走后，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。
　　带土躲在树后，看着卡卡西，手里握着过去自己常戴的护目镜。
　　这是卡卡西昨晚给他的，保存的很好，就像是新的一样。
　　可是带土明白，就算还是那个灵魂，但是复苏了前世记忆的他，被斑所影响的他，双手已经粘满血液的他……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少年了。
　　所以那时……他害怕的逃走了。
　　——还自欺欺人的说是怕斑找下一个人培养。
　　在雨之国，他抛弃了曾经的名字，以新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但其实每天他都处于迷茫之中。
　　自己是谁？
　　是那个逗比的阿飞，还是被叛忍们称为死神的血杀？
　　……他找不到自己。
　　要不是水门老师他们将他坑回来，带土觉得，自己也许会那么混混沌沌的过一辈子，然后死在这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，慢慢腐烂掉吧。
　　他早该明白的，舍弃了木叶，舍弃了他们，就是舍弃了自己。
　　而现在，虽然还是不太清楚未来的路，但是他已经找到了自己。

　　「我是——」
　　带土缓缓的将护目镜戴在了头上，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
　　「是想要成为火影的宇智波带土。」